「如果還有明天，你將怎麼裝扮你的臉？如果沒有明天，要怎麼說再見？」
薛岳臨終前發行的專題，最近被信樂團再次翻唱而爆紅，輕唱兩句，心中低迴幾許……如果還有明天？為什麼都放在明天？
小鄧週一開刀了，胃癌第4期，整個胃和部分食道都要摘除。
我在開刀前一天到台大看他，剛走進房門，看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，兩人很自然地緊緊相擁。擁抱，傳達了安慰和鼓勵，此時不知該再說些什麼，敞開雙臂，代表我想表達的一切。
小鄧攬住我的腰，沒有太多言語，只是輕輕地「唉！」一句，他的手臂讓我感覺，他已攬起一切，雖然難以承受、想像，他已決定獨力面對一切，勇敢地走向戰場，其他，也沒什麼好說的。
「這是命。」原本就不大的眼睛，在嚴重打擊之後更顯痿靡。
他不知上天為何如此安排，「剛買了房子，傢俱也訂了，快100萬耶，奮鬥了這麼久，只是想安一個自己的窩，夢想才剛要實現……現在發生這種事，這100萬不知怎麼辦，靠我老婆一個人嗎？」
從美國採訪王建民回來後，鄧主編覺得身體有點不適，上週請假入院檢查，剛開始只說是胃潰瘍，應該沒有大礙，照了胃鏡之後急轉直下，「胃裡面都有胃液，但不會裝全滿，只浸在下半部。」他緩緩用雙手比劃胃的形狀跟我說：「大部分的人胃潰瘍都在下半部，有胃酸浸著一定會痛，偏偏我的潰瘍在上半部。」「外科醫生跟我說得很嚴重，漫延到食道，已經第4期了，我一時間很難接受。」
「坡哥前兩天有來看我，他痛哭流涕，說原本以為介紹我到聯盟上班，是個輕鬆的工作，沒想到害了我。」
「當主編什麼都要顧，哪有輕鬆的。」來醫院前莊平有交待小鄧之前情緒崩潰，去看他不要談太多病情，我轉向跟他說：「每個人一生中都有他的劫數，只是不巧你早一點碰到，過了，這輩子就順了，你要加油，為了你的孩子，不能認輸。」「我已武裝起來。」小鄧緩緩地說，除此之外，別無選擇。
「孩子是我現在最放不下的，一個才3歲，一個6歲，這兩天在醫院我沒事就請假回家陪小孩，誰知道開完刀後是怎麼樣。」
我們在2000年時在大成體育報當了半年多的同事，報社倒了之後，他到那魯灣公司當網站主編，我則負責《職業棒球》編務，兩人一中一台在兩聯盟職司相近，不過很少聯絡，兩聯盟合併後，小鄧被蘋果日報網羅，2003年3月小鄧因為生了第2個小孩，想要當一個好爸爸，多一點時間陪家人，決定離開蘋果日報向中華職棒投石問路。
而我因林珣排擠、設計，日漸失去職棒雜誌的主導權。
職棒13年天母球場誓師典禮後一週，正逢職棒雜誌截稿，聯盟於體委會再辦誓師，我因雜誌出刊時已球季開打一週，且已做天母誓師典禮，室內二度誓師可有可無為由，只派莊平到場拍照未派員採訪。會後李文彬從體委會打電話給我，質問為何不派員、不報導，兩人於話筒兩端爭執許久，講到他手機沒電再換公用電話打來辯論，「秘書長，嘜擱槓啊！等你回來我再『教』你什麼是媒體。」他軟耳根卻沒太多思考能力，從我的角度看，那些不是該秘書長管的事，而且完全搞錯方向，氣憤掛上電話，已知應是掛冠求去之時，此時電話響起傳來陌生聲音，兩小時後我首度造訪蘋果日報，應允15天後上班。
2003年3月15日，我向蘋果日報報到，而小鄧也在林珣安排下，到中華職棒聯盟上班，擔任活動組副組長。2004年林珣計算錯誤，辭去中職宣推主任職位後未如計劃投向中信鯨，在友人介紹下輾轉流落籃協擔任新聞組長，而小鄧也在雅典奧運後，因續任主編朱維瑛公務出槌，膺任主編位置，接下與《Hit職棒迷》雜誌戰鬥的任務。
命運就是如此巧妙的安排，我和小鄧都戲稱兩人的工作轉折，是個典型的「球員交換」。
是不是也因為如此交換了命運呢？
擔任主編的那兩年，轄下人力是小鄧目前的一半，《職業棒球》雜誌的大部分電腦，也是在我離職後，林珣才甘願購置。如果我不離職，這本雜誌很可能還是我、莊平、快樂媽幾個老人在克難的機器下熬夜拚戰，幾名小朋友如卓冠齊、鄭又嘉、林三豐、余艾莉、吳意政和郭羿婕，可能都沒機會在此留下他們的足跡。
而我，會繼續蠟燭兩頭燒，每天凌晨才回家，薪水永遠比現在少很多、很多，說不定還撐不到現在，早些時候，躺在醫院的會是我。
如果是我，上天應該就公平多了。
我沒有這麼積極的賺錢，我沒有結婚、沒有小孩、不想買房子，除了樁萱在堂，沒有太多的遺憾，碰到了，或許會有無限悵然，但也算是解脫，畢竟在胸臆之間、肩膀之上存著太多的死結和壓力。因公而憾，對我來說是求仁得仁。
但命運畢竟沒有這樣安排。
林珣前陣子因故離開了籃球協會，失蹤了一陣子，聽說最近狀況很不好。另一老友林增祥，則意外地當上統一獅新任領隊。
打電話恭賀祥子，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及可能的命運，戒慎恐懼地說：「明年此時，可就不一定了。」
個性決定了命運，不是說小鄧或林珣，我深知自己的硬脾氣和無聊自詡的「知識份子」性格，不論走到哪裡都無法跟上層融為一體，也很難有得意的一天，自己的未來如何，也了然於胸。
如果沒有明天，我會遺憾什麼呢？恨自己的龜縮無能？憾沒有及時向對的人說些心底的話？此時，問自己，只能啞然，我真的不知。
無論如何，祝福小鄧、林珣，我的戰友們，加油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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