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了我們是怎麼慢慢走在一起,可能是因為我們都騎單車上學、喜歡打籃球、喜歡唱民歌吧。
不知道現在的高中對學生騎摩托車這檔事如何管制,20年前的竹林中學,騎腳踏車上學可是件榮譽的事,因為,要考牌照。
因為學校很小,小得連停單車的空間都不夠,所以要騎單車上學,得先考考技術。考上了,就發個像蒸便當的小鐵牌,讓學生掛在單車座墊後方,有了這個牌你就可以很風光的騎著各式造型的單車進校園,放學時不用跟著兩兩一排的路隊,當「藍色列車」的車廂,那輕鬆飄逸的感覺,就是酷。
在竹林愛上單車
家雖然離竹林中學只有五分鐘的路程,我還是選擇騎單車上學,因為其他4人都考上牌照啦,想跟哥們同進同出,當然也得踩踩風火輪,無奈,我當時身高不滿150,跨上坐墊踩不到地,沒有通過訓育組長設計的「機車」路考,過了3年「無照駕駛」的生活。
我騎得是一輛英式的老爺車,現在很難找得到了,就是很像製冰行送冰塊時的單車。車身全是鐵焊接的,很重,騎快一點腿很快就痠了,扛上肩爬上竹林的「健身坡」,絕對會汗水和氣喘齊飆。
為了享受騎單車的快感,我每天天剛亮、6點不到就出門,一來趁著老媽還沒起床,省得被她唸:「這麼近還要騎車,不知道你在搞什麼…#@%$#!。」一來,趁著路上車不多,可以唱著歌到處逛逛,進學校之前我可以騎到永和、新店甚至板橋。心滿意足了,趁著老師們還未到,把車偷偷扛進車棚裡或校外民宅的騎樓上,早自習之前的1~2小時,心情可愜意得咧。
有段時間,哥兒們會約好,早上6點籃球場見,鬥幾場鬥牛才進教室,來打球的固定就是我、宋錚、東東、小正,有時偉宏會來,有時小正會帶著弟弟小立一起來。(那時小立才唸國小六年,如今已是兩個孩子的爹了)
我速度快、彈性佳、反應好,在籃球場上的專長是運球和切入,東東擅長搶籃板、打第2波,宋錚喜歡飆三分球、偉宏中距離不錯,小正屬於亂鬥一派,各項技巧都不突出,但是出招夠狠。我雖然擅運球、切入卻不喜歡打控球,反而常常突然飛進籃下搶進攻籃板或賞人火鍋,因為我不服氣,誰說籃球屬於高個兒運動?至於籃板、阻攻這兩項數據,嘿!嘿!成績斐然吶。
長高要等到25歲嗎?
講到身高,真的只有「可憐」兩個字可以形容,高一時全班第1,高二男女合班時,總可以超越幾個女生了吧,真歹勢,還是第1,一如從國小開始的宿命,永遠都要坐在第1排。
還記得高一有次朝會整隊的時候,校長丘麗華(丘逢甲的孫女)看到我穿著高中卡其制服排在隊伍之中,摸著我的頭憐惜地說:『不要緊,男孩子可以長到25歲。』,那時我的心裡在吶喊:『25歲!拜託,校長我才16歲耶,一定要等這麼久才會長高嗎?』
還好,拜籃球之賜,我高中三年長了近30公分,畢業時,雖然還是屬於哈比一族,但終究把盟主寶座交還給女生了。
很多故事和宋錚有關。
他彈了一手好吉他,歌聲卻奇爛無比,我在國三變音前常在歌唱比賽中奪名,所以拿起了吉他我們就變成了最佳組合(我們曾無恥地在當時最紅的”WHAM”海報前合影,自比喬治.麥可和安德魯) 。
他也是全班數學最好的人,高二時在導師何淑妃小姐的德政下,本班座位不再以身高排序,而是以月考、段考、模擬考為標的,反正考全班第1名不容易,我因此脫離了第1排的宿命,快樂得不得了。
物極必反,我因為爽過了頭,竟在一次段考後坐上了最後一排,成了倒數第1名,這下可不得了,不但所有老師碰到就問我:「你怎麼啦?是不是有什麼心事?」,還得偷盜老爸的私章去蓋成績單,免得被老媽知道後不但要被扒一層皮,還會被嘮嘮叼叼唸不停,接下來一個月我發奮圖強,常常開夜車苦讀。接下來的段考,我除了數學維持0分的常態,其他國、英、史、地、三民主義全在80~100分之間,名次從第42名直線上竄至第2名,第1名就是他媽的宋錚,高中三年在課業上,什麼人都贏過,就是從來沒贏過他。
應該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吧!我和宋錚、東東打了一整天的籃球,晚上草草地吃了飯,在華新街上閒晃。
輕功蓋世的白衣人
17歲的我們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,「去爬山吧!」我提議,宋錚一臉遲疑,東東很爽快地說:「好啊!」
就這樣一搭一唱,我和東東兩人就把宋錚哄騙上山。
那是位於華夏工專後方的小山,山的一側是懸崖、新店溪,不小心摔下去可以直接以最快速的方式到新店報到,另一側就是群山綿延的南勢角,延著山間小徑走,可以到達南勢角最有名的「烘爐地」土地公廟。
這是我常爬的路徑,從華夏工專後門的登山口,走到烘爐地大概要3至4個小時,不同的是,以往我都是白天登山,晚上探險可是頭一遭。
那天,是中元節前後,只記得黃澄澄的月亮低低垂掛,又大又圓,好像快貼到鼻子上,但這麼大的月亮卻一點也不亮,有點橙色的光只足夠讓我們看到牠的詭異。
年輕腳程快,才一小時左右已越過沒有路燈的懸崖走到一個小土丘的頂峰,我們停下來看月亮、吹山風、聽蟋蟀鳴叫,但是走下小丘後,有三條叉路。
沒有燈光,前方一片黑矇矇的,我沒辦法很確定該走哪一條。
正在遲疑的時候,我從小丘向下看到有白色人影晃動。
「那裡有人,說不定可以問他。」我用手向下一指,轉頭向東東說道。
「哪裡?」四周很黑,東東沒看到,但人真的不見了。
我再四下蒐尋。
「在哪兒啊!」這傢伙速度真快,才一眨眼就已向上走了十幾公尺,難怪東東沒看到。
「哪有?」
人影再度不見了。
宋錚、東東不覺得我在開玩笑,我不會這麼無聊,再找找……
「找到了啦!你看嘛……」我看到那白影就在我們前方約十幾公尺,前進速度快得匪夷所思,要是在平地,我拚死地跑或許會有這麼快(當時我100公尺有12秒以內的實力),但爬山幹嘛用跑的,而且這是大小石頭疊成的石堆耶……
東東和宋錚還是沒看到,我要求他們再等等,或許白衣人一、兩分鐘後就會經過我們身邊。
一分鐘、兩分鐘……十分鐘過去了,除了橘紅色的月亮、微涼的山風和狗的哀嚎聲外,只有我們3人站在小丘上,白衣人從此失蹤。
要選一條路賭賭運氣嗎?走對了2個小時後可以走到烘爐地,錯了呢?沒有人知道。
「我們下山吧」宋錚說。
東東點點頭:「那走吧。」
東東在前、我在中、宋錚墊後循著原路回去,小路兩側有茂密的芒草。宋錚說聽到嗚嗚聲,還有人掃過芒草的聲音,除了狗叫聲外,我們也聽到了一些怪聲,在我們身後,好像真的有人。
「天地有正氣,雜然賦流形。上則為河嶽,下則為日星。於人曰浩然,沛乎塞蒼冥……。」我和宋錚兩個書呆子掉起書包來了,身上沒有靈符、沒有十字架、晚上吃飯忘了加大蒜,只能靠文天祥《正氣歌》的正氣來壯壯膽。
華夏後山的靈異傳奇
「哲人日已遠,典刑在夙昔。風檐展書讀,古道照顏色。」正氣歌背了一遍又一遍。走過懸崖邊,我突然想到,宋錚膽子最小,該讓他走中間比較不危險,於是向後轉身要去拉他。
一轉身,我看到在宋錚身後約3至5公尺的山壁旁,有一個白衣人。
那一件到底的白衣,就像襲白紗,透明得可以看到他身後的山壁和草的顏色,黑色的長髮分兩側垂過肩膀,臉、慘白,跟他的衣服一樣白,平平地、沒有五官,他飄在半空中,沒有腳……
我愣了一下,右手抓著宋錚的左肩向前一推,然後轉身跟在宋錚身後,繼續往前走,裝得什麼都沒看到似的。
沒有大叫、牙關咬得頜關節都會痛,憋著氣一步一步地向下走,因為我知道,身旁就是懸崖,只要大叫一聲,3個人都會怕得腳步大亂,會掉下去也不一定,何況,叫有什麼用?我們能跑得比他快嗎?
直到走到山腳附近,看到山下的燈光,終於鬆了口氣,和東東、宋錚走到「萬應公」上了柱香,雙手合十拜了一拜:「若有得罪處,請多見諒。」
下山後,已近晚上11點,我才跟宋錚、東東講在山上看到什麼,兩人驚異不已卻又深信不疑,東東說:「如果我們真的碰到了,明天早自習的國文考試,讓我們3人都一百分。」玩了一天,完全沒有準備,國文要考滿分,那才有鬼。
但,我們三人的確都拿滿分。靈異八卦在班上傳開,有同學好心請錢仙來問,告訴我們答案:「是個女的,只是正好碰到,沒有什麼惡意啦。」
下午輔導課結束後,10幾個男女同學跟著我們三人舊地重遊,到山上壓紙錢,當時我不懂這是幹什麼,還覺得蠻新奇的。
隔天,老媽從五阿姨家回來後就逼問我:「你做了什麼事!」我不知她在說什麼,真的被問傻了。
原來,小正的舅媽是五阿姨老公的妹妹,八卦消息七拐八繞地在親戚、朋友間迅速傳開,傳到老媽耳裡,我這才知道我和小正竟然是十萬八千里的「表兄弟」。
百般不願意,甚至覺得很無稽,我被老媽押著去找道士,那道士一看到我雙眉一蹙,就拿起木劍、口裡唏哩嘩啦地比手劃腳,就像電影裡一樣,噴了口水,搞得我滿臉都是,跟我媽說:「有啦!有乎驚到。」(我心裡暗笑,驚你的頭啦,我是被你嚇到),他交給老媽一道符,要我放在身上。
不過,走出道壇的那一刻,我突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,也許,我真的有被「驚到」。
隔兩三天後,小正發高燒請了3天病假,說是去爬山時,經過墳幕旁時看到了死人的頭骨,還真的不能不信邪。
畢業21年,還是想你們啊
案件關係人宋錚,是本班少數應屆畢業就考上學校的,實踐家專國貿科,不過他只能排第2,考得最好的是副班長吳素娟,她考上東海經濟系,據說,還是竹林高中校史十餘年來第1個應屆考上大學的,至於我,不是說過了嘛,我考了三年。
隔年東東和偉宏考上淡專,我到第三年不得已向世新報到,小正連考三年失利後先去當兵,回來考上輔大歷史系。
東東在太魯閣的觀光飯店上班,小正花了十年時間拼到碩士學位,現在是大學歷史講師,兼作學術出版工作,偉宏一出社會就擔任不動產經紀人,很早就當上店長,現在在土城有了個店面。
宋錚到實踐後兩、三年後,和兄弟們的聯繫愈來愈少,是目前唯一失聯的一位,大概8年前,我的汽車停在慶城街被拖吊,一到拖吊場被控惡性並排停車,要繳3000元,拿著罰單向我收錢的那傢伙,就是宋錚。
我們抽菸,聊了一下,他不肯給我聯絡電話……此後,我們沒再碰過面。
(初稿開筆於大哥宋錚41歲生日,暫時停筆於三哥郝永正40歲生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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